车王府曲本中的《四郎回令》“全贯串”,应该是今存最早的《回令》剧本。与后世冗长、拖沓的《回令》相比,这是一一个相对简洁、明快的《回令》。首先,此《回令》中没有后世演出本中的二国舅,也就没有了二人哕唆的插科打诨。有四位将军为四郎讲情,其理由听起来也有说服力:“(四将同白)驸马木易今日无故出关私奔宋营,论理应该斩首。念他在番邦一十五载无有过失,今日初次犯令,饶恕他罢”。其次,铁镜公主在反复恳求太后无效情况下,气急唱道:
要斩驸马由你斩,奴也无颜在世间。自己寻个无常见,免得旁人议不贤。奴先摔死小儿男,再寻自尽染黄泉。
闻听此言,太后马上言道:“公主不必如此,咱家放了驸马就是了”。如此演法,其戏剧效果应该比如今流行的二国舅没完没了的插科打诨要好得多。
据刊载于《戏剧月刊》第一卷第三期《梨园语丛》一文的说法,《探母回令》创自王瑶卿,授诸梅兰芳而为流行戏。这一说法并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根据上文对齐如山有关张二奎据《雁门关》改编《四郎探母》记载的分析,和车王府本存在《四郎探母》和《四郎回令》两个剧本等情况判断,早期的《四郎探母》应该是不包括《回令》的。但将《探母回令》的出现与王瑶卿联系起来,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在大约抄写于清代中晚期的“车王府曲本”中,已有了上文分析的《四郎回令》的剧本。也就是说,可能在王瑶卿(1881-1954)学戏之前,就已经有《回令》了。实际情况可能是:在王瑶卿之前,京剧舞台上虽有《回令》但不常演。到王瑶卿,特别是梅兰芳(1894-1961)成名后,它才重新成为京剧的流剧目。可从侧面证明这一现象的事实有二:(1)刊行于民国初年的《戏考》中所收《四郎探母》到“见娘”止,没有《回令》。但在印行于1948年的《戏典》中,已有《探母回令》。(2)苏雪安在其记述的《京剧前辈艺人回忆录》中说:谭鑫培“演探母,绝少带回令,而且坐宫也不常唱。因此,我就从未见过谭氏演回令,平常总是从盗令起到见娘止”。
如果上述苏雪安对谭鑫培演《四郎探母》情况的记述无误,这是个很值得注意的现象。我们知道,《四郎探母》中较容易打动观众的情节应该是杨四郎回宋营后的“见娘”、“见妻”及“见弟”几场,最感人的恐怕是四郎与其母、其妻和其弟妹不忍离别却又不得不离别的“哭堂”一场。相比之下,包括大段脍炙人口唱腔的“坐宫”一场主要是交代情节,其中公主猜四郎心思,四郎向公主说明探母愿望,公主同意四郎探母并答应为其盗取令箭等等,并无多少戏剧性。观众看“坐宫”主要是听唱。谭鑫培演《四郎探母》,从《盗令》起到《见娘》止,“绝少带回令”,他是很有眼光的。“哭堂”一场应该是《四郎探母》一剧的高潮。“哭堂”过后的《回令》已是强弩之末。遗憾的是,一代宗师谭鑫培的演法并没有对后世产生多大的影响。虽然从戏剧的角,谭鑫培的演法恐怕更耐人寻味。
1949年以后,《四郎探母》的演出时断时续。从主要根据1956年秋北京著名京剧演员联合演出的《四郎探母》录音记录演出本看,其演法基本沿袭民国时期的路子,与《戏典》中的剧本大同小异。一个明显的变化是:四郎原配四夫人的戏减少了,其唱腔和念白都有不同程度的压缩。减少四夫人的戏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不论对杨四郎还是对“新社会”的观众而言,四夫人的戏无疑应该越少越好。另外,20世纪50年代的演出本删掉了《戏考》和《戏典》中一些不恰当的插科打诨,如“坐宫”中丫环插言说其猜到了驸马的心思,说是“驸马爷见我长得标致,想收我做个二房”;公主看到四郎流泪时说“你唱功不好,做工倒不错”;听到四郎称其“公主”,铁镜说“公猪?还有母猪呢”之类。当然演出中也保留了“回令”中大国舅、二国舅为杨四郎向萧太后求情,给公主出主意之类可有可无的情节,以及哕嗦的插科打诨。
京剧《四郎探母》较新的演出本是中国戏曲学院师生2005年排演的全本《四郎探母》。此演出本与传统《四郎探母》演出本最明显的区别,是剧中未出现杨四郎原配四夫人这个人物。剧中四郎探母时甚至没有问及四夫人,是杨六郎问八姐七妹“四嫂今何在”,回答是“现在家中未曾来”!四夫人的戏最终被减掉。佘太君对和平的期盼以及萧太后对此的回应,是此演出本新增加的一个隋节。面对将要返回辽国的杨四郎,佘太君要其向萧太后转达:“宋辽征战几十年,两败俱伤甚惨然。若能议和免征战,黎民百姓得平安”。对佘太君的善意,萧太后也做出了积极的响应。通过议和而不是战争来获取平安,终于成为宋辽双方的共同心愿。当今社会和平与共同发展的理念,也影响到今人对《四郎探母》的改编。#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