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体而万殊的众多地方戏不仅满足了广大观众多样化的审美需求,而且也强化了戏曲自身的艺术生命力。戏曲和古希腊戏剧、印度梵剧一起并称为“世界三大古老戏剧”,古希腊戏剧早在公元前120年就作了“谢幕演出”,印度梵剧大约在公元10世纪也退出了舞台,而中国戏曲却以众多地方剧种此消彼长的方式存活到现在。
宋元之世,南戏和北杂剧此消彼长,元代后期造就中国戏曲史第一个高峰的北杂居剧逐渐衰落,但南戏却走向成熟。明代至清前期,在南戏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传奇——余姚、海盐、弋阳、昆山诸腔——特别是昆山腔又掀起中国戏曲史的第二个高峰。清代乾隆年间后期,曾经红极—一时的昆曲因过于雅化而日益脱离群众,曲牌联套体戏曲睏命运面临严峻考验,但昆曲的逐渐衰落并没有导致戏曲的衰亡,这主要还是得力于戏曲地方化的创生发展模式。昆曲的衰落恰好给秦腔、汉剧、川剧、豫剧等诸多地方戏的诞生创了机会,以“土俗”面貌出现的许多地方戏得以生长发育,经过一段时间的“花雅争胜”,花部戏曲——也就是以板腔体为主的诸多地方戏获得胜利,中国戏曲实现了又一次“涅槃”,重新焕发了生机与活力,造就了戏曲史的第三个高峰——京剧及其他地方戏的百年辉煌。20世纪以来,特别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由于电影电视艺术的崛起和流行文化的大盛,曾经是最高娱乐样式的戏剧从艺坛魁首的高位上逐渐滑落下来,有的学者用“后戏剧时代”来概括不再是最高娱乐样式的20世纪以降的戏剧。然而,“后戏剧时代”的中国戏曲虽然也不太景气,有不少剧种退出了舞台,但中国戏曲并未走进博物馆,它不但能够表现现代生活,追随时代的步伐继续前行,而且还能创造新的地方戏。吉剧、龙江剧、满族新城戏、畫黄龙戏、彝剧、黔剧、苗剧、辽南戏、唐剧、陇剧、北京曲剧等新地方戏大多是“后戏剧时代”诞生的地方戏,这些地方戏有的还相当红火,例如,黑龙三江的龙江剧就是一例。
如果不是得力子地方化的创生发展模式,如果不是拥有一个一体而万殊的庞大的戏剧生态系统,古老的戏曲或许早就枯萎凋谢了,正是因为戏曲选择了不断创造地方戏的发展道路,而且能够以“包诸万殊”的巨大生态系统经受时间的残酷淘洗,所以它能够一次又一次地“绝处逢生”,这种生生不息无比顽强的艺术生命力是其他任何国家任何民族的戏剧都不具备的。
戏曲的地域性、乡土性和民间性特征是戏曲地方化生成方式的产物,它烬上其他多数国家的戏剧所不具备的,因此,它也是中国戏曲民族性的具体呈现,是中国戏曲特殊价值和特殊魅力的根源。特别是其中的地域性特征的保持,关乎戏曲的生死存亡。如果戏曲取消了地域性,也就意味着地方戏的消亡,地方戏消亡之日也就是中国戏曲消亡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