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当其冲的是克洛德•夏布罗尔。也应该是他,因为他是唯一访问到希区柯克的人。克洛德•夏布罗尔在新浪潮的“手册派”五导演中,才华是最后一名,但他是五个人中对希区柯克最忠诚的一位,他自己的电影始终没有离开“希区柯克母题”。1954年,他对电影满腔激情,但对拍电影却一窍不通。当他第一次拍戏时连摄影机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乐得他直搂着摄影机不撒手,最后摄影师什么也没干,倒是他把摄影师的活全做完了。所以,让他去解释希区柯克复杂的语言技巧和神秘的隐喻,简直是不可能的。但访谈不理想,夏布罗尔灵机一动,他仿效希区柯克笔法,写了一篇半虚构、半真实的带有悬念色彩的《希区柯克访问记》,放在专访前面。这种做法相当聪明,也很好看,但在内行眼中,还是不能掩盖这期特刊在论证上的脆弱。夏布罗尔还是努力了,他抓住希区柯克访谈中的一句话进行“无限引申”,这句话就是“bigger than life”,克洛德•夏布罗尔于是高声宣布:这种“电影大于生活”的理念就是一种“形而上学”(m taphysique)。如此牵强、空洞的“形而上学”,显然唬不住对希区柯克的偏见根深蒂固的顽固派。特刊一出,辩声四起。所谓“希区柯克式形而上学”遭到了影评人们的冷嘲热讽。1954年10月22日,布鲁塞尔《晚报》(Le Soir)第一时间对这本特刊发出了质疑,专栏作家德尼•马里容(Denis Marion)尖酸刻薄地写道:“如果希区柯克电影的内容真像‘施莱尔们’断定的那样丰富,那岂不早会有人提出来而绝等不到他们。”1955年1月,英国杂志《视与听》发表了林赛•安德森的文章,这位未来的“英国自由电影运动”的代表人物批评了《电影手册》的做法,认为希区柯克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变节者”(treacherous)。同时,法国另一本电影杂志《正片》(Positif)的第十四、十五期发表了影评人路易•塞甘(Louis Seguin)的论战文章,他讽刺《电影手册》几个青年影评人是“施莱尔圣修会”(Saint-Sulpicienne de Sch rer),而希区柯克就是他们的“上帝”。
塞甘说,这个上帝“从未、没有,也永不可能闪烁神的光辉,在他那里,最精彩的往往是道德晦暗者肮脏的高潮”。路易•塞甘把夏布罗尔所谓的“形而上学”说成是一种“靴子的形而上学”,把夏布罗尔的采访笔记说成“这种宗教哲学最钟爱的狡猾”。这是何等的话中带刺、一语双关!什么是“靴子的形而上学”?那就是说夏布罗尔他们对希区柯克的喜爱,就像奴才舔靴子。于是,特吕弗参战了,他的策略比夏布罗尔更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