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刚刚由南宋人元的南方文人不同,对于北地文人来说,经过蒙古贵族数十年的统治,心理态势已经比较稳固,他们所面临的最大冲击不是丧国之痛,而是由于统治阶级政策转变所造成的民族压迫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梦想的湮灭。
隋唐以来,科举制度为文人提供了比较便捷的晋身之阶,文人受到社会的普遍尊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如宋朝标榜文治,每科录取的人数不断增加,特科恩科又常常举行。只要耐心地参加考试,即使每次都名落孙山,到了一定的年龄,也会受到照顾,捞得一宫半职。“状元试三场,一生吃著不尽”,科举不仅成为文人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社会理想的途径,更成为一种衣食之道。“一登吏部选,笔砚随扫除”(陈师道《成平读书堂》诗云)。
元太宗时,曾一度开科取士,以经义、词赋、论三科为科举考试内容,后因受到保守派的反对,不得不中止。而忽必烈统治初期虽然没有开科举,但他实行汉法,大批汉族儒生如姚枢、许衡、郝经、李庭、窦默、杨果、赵孟頫、刘秉忠、王挥等纷纷被召、檄荐、被授予军国之重任,似乎为元初的文人们打开了一个大有所为的天地。但随着统治政策重心向钳制汉人方向转变,被举荐参政弘扬汉法已经成为一种奢望。元世祖至元初年(1264)、四年(1267)、十一年(1274)和二十一年(1284),朝中虽曾有四次关于科举取士的讨论,但都因蒙古贵族的反对而终。科举的废除,不但使大部分文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理想彻底破灭,更意味着干禄无阶,入仕无路,士失其业。从原来社会的“宠儿”,沦落为社会的“弃儿”。文人们不得不分道扬镳,各寻出路了。
除了科举以外,元朝人仕的途径迹有三种:一是论“根脚”,即出身;二是买官;三是以“吏进”。一部分有耐性、肯俯就的文人或为了生计,或仍不愿放弃理想成了“吏”,希望有一天熬到一官半职。但由吏人仕,并非是一条光明大道。往往需要日积月累,长时间的煎熬。如《元史·选举志》中记载:江北提控案牍,皆自府州司县转充。路吏请俸九十日方得吏目,一考升都目,都目一考升提控案牍,两考正九品,通理二百一十月入流。
从路吏“人流”,如果顺利,最少也得二百一十个月。七年半的苦熬,只是个正九品的小官,要想再进一步升迁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已成为文人们一个再也难以企及的旧梦。
在这种情况之下,更多的文人沦入了真正的市井社会,成为以写杂剧为谋生手段的书会才人,据《录鬼簿》记载,比较知名的“玉京书会,燕赵才人”就有一百五十多人。即所谓“科场既罢,土各散去。经师老宿,槁死山林”。处于社会下层的元代文人们用那枝原来是要“致君尧舜”的笔去写杂剧。通过杂剧中的人物说出他们想说的话,表达他们的失衡心理。“当人们处于艰难苦恨之中,才能不能施展,正义不能伸张,苦难不能解除,于是人们就会像司马迁那样发愤著书,抒情言志长歌当哭。”他们“以传统的文人士子的心态感受着时代精神、时代心理的冲击波”,他们“具有不容于世而愤世嫉俗的政治态度,倜傥不羁而适性自为的生活态度,和真实描绘而率真直露的创作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