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看着《擦鞋童》,痛彻肺腑,觉得此生苦痛。这是继《四百击》之後又一部让我泪流满面的意大利电影。
影片开头擦鞋童们利用黑市交易换取了一匹马。当孩子策马驰骋导演赋予了自由和童真的意义,骑马的开心自由和後来因为参与诈骗的被教养管束的对比,那些在街头和人擦鞋顺带销赃的孩子是战争造就的必然,令人辛酸。他们根本看不清未来的走向,直至被人利用充当诱饵,无辜的孩子在战败国是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在囚车上孩子通过铁栅栏目光充满着诉求和爱怜,铁栅栏代表着他们失去自由的开始和骑马的快乐互为参照。音乐也恰如其分烘托了这样的情绪,逆光拍摄的他们进入牢房的镜头更让观众产生对於他们命运的联想。教养院院长查房时和幕僚的对话里导演刻意加入了对这些孩子命运忧患的话语,矛头直指社会不公平和现实的动荡。
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中几乎每部都有孩子(尤其男孩)为主角或配角,通过孩童无辜之眼去看千疮百孔世界,更为惨痛。通过孩子的眼睛所带出来的震撼性可以说是最强烈的。前者有罗西里尼的《德意志零年》,德西卡的《擦鞋童》;後者有罗西里尼《罗马不设防的城市》,德西卡《偷自行车的人》和《孩子在看着我们》;安东尼奥尼《喊叫》中则是小女孩。
“我的用意,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是要寻找日常生活中的戏剧元素,从其他大部分人看来早已成为老生常谈的材料中发掘出神奇的因素。”说这句话的人,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的旗手维托里奥?德?西卡。作为世界电影史上最重要的电影思潮之一———意大利“新现实主义”运动的主要发起人和代表人物,德?西卡通过一幅幅深刻丰满的写实画面揭露社会现实,对世界电影的发展和走向起了深远的影响作用。
1946年,德西卡完成了他的重要影片《擦鞋童》,上映之时,这部才华横溢的新现实主义影片在国内票房惨败,几个月後,获第20届奥斯卡特别荣誉(最佳外语片)奖,它是雷诺阿的《大幻影》获最佳影片提名後,第一部获得奥斯卡奖的非英语影片。是继1943年《孩子们在看着我们》之後又一部以儿童问题为题材的影片。1948年,《擦鞋童》获得了奥斯卡的特别奖,奥斯卡组委会是这样评价的:“这部优秀的电影把我们带入了处於饱经战争创伤的国家中的悲惨生活,它向世界证明了创造精神可以取得对一切灾难的胜利。”事实上,正是这部电影推动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设立。两年後,德?西卡凭借着被後人认为是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之一的《偷自行车的人》,再次获得了奥斯卡的特别奖。
德西卡是着名的意大利导演,他擅长拍摄社会底下人们的生活,而《擦鞋童》就是一部用孩子为题材来反映二战後的现实生活。这跟罗西里尼的《德意志零年》有着某些相同点,但不同的是,《擦鞋童》是一个从社会的残酷到纯洁的友谊被破坏的过程。而《德意志零年》就是用黑暗的现实和人心的险恶来腐蚀孩子的心灵。基本上两片所引出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只是,《擦鞋童》中关於孩子们之间的友谊是最让我心痛不已的。
因爲贫穷,马克和朱佩塞两个年龄相符的小男孩跟其他受战争迫害的孩子一样,爲了生活,他们都成爲了擦鞋童,因爲金钱,他们两人被人设计而卷入了一宗犯罪案中,结果两人都被关押在少年所当中。在少年所里面,很多小小年纪的孩童都流露出比实际年纪更成熟的表情或者行爲,很显然,大家都是爲了生存,大家都是爲了在这个无政府状态下巩固自己的小小地位和称王称霸。对於马克和朱佩塞这两个单纯的少年而言,分离成爲最残酷的事实。马克像哥哥那样爱护着朱佩塞,在当中这个混乱的社会中,朱佩塞可以说是幸福的,他有父母的爱有马克的爱,不过,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小了心眼的他很容易被外界所影响,因误信谣言,他误会了一直爱着他的马克。背道而行的两人最终相遇在死亡边缘,马克误手杀死了朱佩塞或许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了。“死”这词在当时可以说是一种解脱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生存方式,这只是灵魂方面而已。很多人都说苟而残缺,这就很显然了。
影片有两个最重要的场景,其一是开始两个孩子在马场骑马,然後他们为别人擦鞋,买到马後在大街上骑马穿行。外景拍摄,摄影机自由地运动,代表着孩子单纯而美好的愿望。相信这一幕会感染很多人。後来他们被抓,摄影机通过囚车的铁窗拍车外的情景。他们已经与自由美好的外部世界隔开了。第二个重要场景也是本片笔墨最多的场景少管所,在摄影棚拍摄,高大的少管所肮脏而阴暗,他们的小囚房则更加拥挤,本来善良仗义的孩子在这里变得好斗猜疑和充满怨恨。此外,影片还展示了擦鞋童的工作场景,酒店门口很多美国大兵和妓女走来走去,这是一个被蹂躏的国家;德西卡拍摄的法庭高大严整,一群孩子在它面前显得是那麽矮小,他们的命运是可以被随意决定和宰割的。
关於孩子们生存的那个少年所,正确地来説是个年轻化的监狱。这些百分之九十都是无辜的孩子还处於幼童时期就无端端地被关押在这个恶劣的环境当中。片中,那个有肺病的小男孩无意中表达了一种希望,只是,最後他还是死了,马克心中的希望也跟随而逝。导演让很多人间的丑,善,美,恶都附在不同的孩子身上,用他们来表达这个世界上一切的情感和现状。如果慢慢细嚼这片,很容易会发现每个孩子都有着不同的使命,他们用自己的遭遇来告诉所有的观衆什麽才是现实。
《擦鞋童》这部影片的一个配角的故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小男孩被关进少管所後天天盼望着自己母亲能来探望自己。当他满怀期待地等来探望的时刻时,却发现来人不是自己的母亲。母亲的朋友给他带来了一个大包裹与一张卡片,小男孩看着这些少管所里的“奢侈品”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抱着大包裹走进牢房大门,边走边想着自己母亲,想着想着忍不住擦起了眼泪。小男孩委屈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他在牢友中间坐下来分享了母亲带给他的东西後,看着母亲给他的卡片,他想了很多为母亲不来看他开脱的理由……
那个曾经跟朱赛佩要钱给他妈妈的小女孩,曾经跟在警车的後面走,在法庭上充当了“皇帝新衣”中说真话的孩子,她骂朱佩赛杂种、恶棍。是导演对童真丧失的谴责。街头孩子们涌向法庭,仰着脖子看头顶上的雕像。巨大的空间对比与反差是不公平审判的伏笔。
有灵性的动物也经常出现在电影中,用做暗喻。片中,马克和朱佩塞的爱马“狙击手”转头而跑,这一幕让我想起塔可夫斯基的《安德烈卢夫斯基》中的那匹跌倒在地上的马。马的离去,马的受伤不都是呼应着主人们的处境吗?不都爲了影片增强了感染力吗?
《擦鞋童》是“新现实主义”电影运动的一座里程碑,它的许多创新之处都引起了当时的批评家们的一致欢呼。实地外景拍摄、启用群众演员、纪录片摄影风格的运用……这些出自经济考虑的革新手段同时也是一种艺术上的选择。写实带来的效果是强有力的,特别是在两个小男孩被抓进少管所之後,观众真切直观地目睹了监狱内犯人之间的欺压与屈服以及监狱看守的现实生活。德?西卡自己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具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引导群众演员做出完美的近乎专业的表演。那两个小男孩面对冷酷无情时所表现出来的柔弱和敏感既出自於他们自己对所演角色的熟悉与理解,又深深地打动了观众。
《擦鞋童》作为“新现实主义”电影潮流的引发作品之一,它所掀起的轰动效应是世界性的。它是第一部获得奥斯卡奖的非英语影片,征服了世界上所有还未被战争泯灭了同情心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