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令观众产生强烈带入感的影片, 卡萨布兰卡无疑是最为着名的。 故事讲述彼此深爱的一对男女, 为崇高的理想牺牲了爱情。 这令人心驰神往: 观众不仅能赢得亨弗莱鲍嘉或英格丽褒曼的心, 而且可以为了反抗纳粹的伟大事业, 毅然无私地将其放弃。
不过[卡萨布兰卡]的全体演职人员起初都不看好这部电影。 它只是华纳兄弟的另一部产品。 它是一线制作不假(鲍嘉, 褒曼, 保罗亨利德领衔主演, 包括彼得卢尔, 希德尼格林斯特里, 克劳德雷茵和杜里威尔森在内的配角也是华纳旗下的最强阵容。) 但影片成本紧张, 最初预期也并不乐观。 每个人都参与过或即将参与多如牛毛的类似影片, 这样看来[北非谍影]的经典地位多半要感谢幸运的垂青。
影片改编的话剧剧本也并不是什么洪篇巨作, 据回忆某些对话甚至是匆匆写好就被送到片场。 也许编剧已经牢牢抓住人物性格, 这些人物又和演员的银幕形象如此贴切, 对白要写得荒腔走板都难。
亨弗莱鲍嘉经常扮演强大的男性主角, 但他演绎的失意受伤怨恨的角色更值得称道, 比如[碧血金沙]里的角色相信其他人都对他的金子图谋不轨。 在[北非谍影]里, 他是酗酒的美国老板里克布莱因, 他的沙龙所在的摩洛哥是一个间谍, 叛徒, 纳粹和法国抵抗组织的交叉路口。
影片开场不乏喜剧色彩; 倦怠的嘲讽和俏皮的警语接二连三。 里克在乱世左右逢源。 "你是什么国籍?"德国军官施特雷瑟问道, 他答曰"酒鬼"。 正如他的经典台词"我不会为任何人出头。"
然后"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那么多酒吧, 她偏偏走进了我这一间。" 那是伊莎朗德(褒曼), 里克在巴黎的旧爱。 德国人大兵压境, 他们计划逃离, 她却就此不告而别, 留他手握着通往自由的车票, 独自立在车站的雨中。 她现在站在维克多拉兹洛(亨利德)的身边, 法国抵抗组织的传奇领袖。
所有这一切由极简的几个镜头交代完成, 却始终给我超越绝大多数影片的震撼。 他们的故交钢琴师山姆(威尔森)看到她的出现一脸惊愕。 她请他弹奏属于她和里克的歌曲"任时光流转"。 他迟疑间弹了起来, 里克闻声从内室愤怒地大踏步走来("我记得告诉过你不要谈这首曲子!")。 他看到了伊莎, 二人的面部特写伴随着戏剧化的旋律, 道出了一段悔恨和真爱的回忆。 (第一次观看的观众不会有太强的感觉因为不了解里克和伊莎的巴黎往事; 看的越多, 越能感受这份爱情的回响。)
撑起感情线的剧情围绕着两纸文书展开, 那是离开卡萨布兰卡奔向自由新生的通行证。 里克从巧舌如簧的黑市商贩尤加特(彼得卢尔)手里得到了通行证。 伊莎的突然出现揭开了里克的伤痛, 打破了他中立漠然的伪装。 听到她讲述实情, 他感到对她的爱从未间断。 但她是拉兹洛的女人。 里克想用通行证和伊莎远走高飞, 但最终在一个一气呵成的, 悬念浪漫和喜剧并存--这三者很少能集中在一起--的段落里, 他最终设局让伊莎和拉兹洛逃出升天, 而同自己的警察局长朋友(克劳德雷茵)逃避了谋杀的罪责。("搜捕惯犯。")
有趣的是主角里没有一个恶人。 有的愤世嫉俗, 有的谎话连篇, 有的草菅人命, 但都得其所哉。 倘若你觉得里克放弃对伊莎的爱情, 给拉兹洛抗击纳粹的使命加上一层更高的意义并不困难的话, 想想福斯特(译注: EM福斯特, 英国小说家)的那句名言:"如果强迫我在国家和朋友间做出选择, 我希望有选择朋友的勇气。"
从现代的角度来看, 影片传递出饶有趣味的信息。 伊莎朗德基本上扮演了一个情人和[伟人身后的女人]的角色; 影片的真正的关键问题是, 她到底该和哪一个好男人睡觉? 拉兹洛完全可以独自登上飞机, 留伊莎和里克在卡萨布兰卡, 实际上这也正是编剧曾短暂考虑过的结局。 但那会破坏整部影片--[大团圆]结局的自私会令影片失色, 现有的结局则令里克的形象高大丰满("三个人的问题和这个疯狂的世界比起来, 不足道哉。") 同时我们在感受主角的经历之余, 为里克的英雄壮举自豪。
褒曼在这个段落的特写镜头里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的确该感到疑惑, 因为她和其他所有演员一样, 直到最后拍摄的一天还不知道谁会登上飞机。 褒曼这样完成了全部拍摄, 也因此表现出更具说服力的细腻表情。 于是她不偏不倚, 因为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影片在形式上并无标新立异之举, 坚决贯彻了好莱坞影厂的制作风格。 导演迈克柯题斯和编剧团队(朱利亚斯J伊普斯坦, 菲力G伊普斯坦和霍华德柯奇)因本片荣获奥斯卡奖。 他们的一个主要成就, 就是把里克伊莎等人所处的乱世表现了出来。 各具风采的配角(格林斯特里的贪心酒吧老板, 卢尔啜泣的不法商贩, 雷茵的狡猾的同性恋警长, 以及愿意献身来帮助丈夫的少妇)筑起了主角最后抉择的道德基础。 当1990年被重制为[哈瓦那]时, 好莱坞已习惯用大场面烘托大明星(罗伯特雷德福和莲娜奥林): 这正导致了影片的失败: 脱离了历史背景, 他们是恋人而不是英雄。
多年来重复观看也没有将我对[卡萨布兰卡]的热情削去分毫。 它像一张专辑, 需要长久的时间聆听。 黑白影像也不会在时间的冲刷中褪色。 [卡萨布兰卡]给人的情感冲击来自间接的暗示; 不管怎样, 三个小人物的确有能力改变这个疯狂的世界--当我们走出影院, 对此已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