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曾经说过:“我终身都对悬念作品有着浓厚的兴趣,这是一种特殊的虔诚和痴迷”。正是他的这种虔诚和痴迷,在他近半个世纪的电影实践探索中,才形成了他悬念大师的独特风格。他在谈到悬念时曾举过这样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三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围着一张桌子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这张桌子底下就安放着一枚定时炸弹。如果观众和这三个人都不知道有定时炸弹,那么爆炸时,大家会大吃一惊,这只是一种突发的震惊;如果观众知道,这三个人不知道,观众就会为这三个人的性命安危着急担心;如果一个人站起来说“走吧”,另一个却说“别慌,等喝完咖啡再走”,这时观众的心就会悬得更紧。这就是悬念。所以,希区柯克认为:“悬念是构成故事情节的手段之一,这种手段自从诞生以来,就已经把讲故事的技能转变成一门艺术”。在希区柯克几乎所有的影片中都有一个很精彩的故事,而故事的精彩,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悬念的设置扣人心弦。
《蝴蝶梦》可以说是一部心理悬念片。它将人物心理刻划与悬念紧密地交织在一起,随着悬念之谜的层层破译,人物的各种心态也不断呈现出来。影片开头,随着女主人公委婉而低沉的画外音,银幕上出现了乌云笼罩的大铁门、落满枯枝败叶的大路、堆满一片瓦砾的废墟……这种梦幻景象给人一种灰暗、压抑和神秘的感觉。这个梦境的开头,不仅为全片定下了一个基调,也提出了全片的总体悬念——曼德利庄园为什么会变成废墟?到底蕴含着一个什么灰暗的故事?正是这个悬念的神秘感紧紧抓住了观众的心。
紧接着,男女主人公的相识又是在一个充满悬念的特定情境中开始的:男的站在高高的海边悬崖上,面对大海给人一种似乎要跳海自杀的样子,随着他的脚向悬崖边跨出一步,后面立刻响起一个姑娘的喊声:“站住,不要……”这一悬念不仅是女主人公正式回忆的开始,而且观众会和前面的总体悬念联系起来思考:这一男一女跟曼德利庄园有什么联系?他们在那个灰色故事中将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导演只用了几个简短的过渡镜头,便让男女主人公成为正式夫妻——曼德利庄园的新主人。应该说,新的德温特夫人从结婚之日起,就被卷入到一场心理陷阱中去了。这正是导演的高明之处,下面的故事就围绕一直没出场的前夫人“丽贝卡”与新夫人之间的对立冲突来展开。而且她们之间的冲突主要表现为一种心理冲突:导演围绕死去的丽贝卡构思情节、设置悬念(由丽贝卡引出的各种不解之谜);这些悬念又主要表现在它给新夫人“我”造成的种种心理冲突和压力。导演正是用丽贝卡许多的不解之谜和“我”的心理冲突轨迹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来演绎这个灰色故事的:一个谜(悬念)被破译,“我”的心理冲突就得到一次释放;又一个新谜产生,“我”的心理冲突就又加剧一次。这样环环相扣,使观众始终处于紧张的疑惑与期待之中。
女主人“我”从进入曼德利庄园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丽贝卡幽灵的阴影里:在西房、在晨厅、在书房、在画廊、在湖边小屋,还有随处可见的R……在整个曼德利都有丽贝卡的影子。似乎这个无处不在的幽灵仍在继续统治着曼德利,给“我”的心理上造成了孤独、自卑、压抑甚至是窒息和恐怖。特别是那个丽贝卡的忠实奴仆——她的崇拜者和捍卫者丹佛斯太太更是挖空心思利用一切机会夸耀、抬高丽贝卡,蔑视、贬低甚至威胁、恐吓“我”,造成“我”心理上的紧张、恐慌、焦虑甚至神情恍惚、一筹莫展。作为“我”丈夫的德温特虽然关心她、支持她、爱她,但他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封闭起来,有时甚至态度极为反常地呵斥、教训她。这种来自心爱人的不理解、且又无法沟通,常常使她感到费解、委屈甚至极度悲伤,以至对他是否爱她产生怀疑。还有庄园里所有的管家、佣人,除了弗兰克外,都对她在心理上保持一定距离,说话十分谨慎,甚至吞吞吐吐。所有这一切不解之谜象团愁云迷雾紧紧困扰着她,折磨着她。使观众也象她一样迷惑不解。直到丽贝卡的沉船被打捞起来,德温特在湖边小屋向“我”吐露真情以后,丽贝卡的阴影和丈夫态度的反常之谜才得以破译。“我”的心理刚刚得到有所释放,却又被卷入丈夫的杀妻嫌疑和丽贝卡的死因之谜中。直到贝克医生作证,丽贝卡的死因真相大白,德温特被确认无罪,“我”和观众的紧张的心才又一次得到放松。然而,大浪过后仍有余波——绝望的丹佛斯太太燃起一把大火,让自己与弥漫着丽贝卡阴魂的庄园一同变为了废墟。这一结局不仅回答了影片开头总体悬念提出的问题,而且使男女主人公的心理悬念也得到彻底的释放!观众也从精彩曲折的情节中获得欣赏的快感。#p#分页标题#e#
该片通过夫妻之间、前后夫人之间、主仆之间等曲折复杂的心理冲突,将丽贝卡的道德败坏、阴险刻毒;丹佛斯太太的阴险狡猾、冷酷嫉妒;德温特的善良正派、沉着稳健和“我”的善良诚挚、拘谨软弱等人物的性格特征鲜明地表现出来。从而深刻地揭示出人物心灵深处,人性的善与恶、美与丑。
该片在艺术上的另一特征是,导演注意运用多种视觉元素和声音效果,加上摄影机的移动变位,来制造悬念的紧张气氛,以达到更高的艺术效果,从而提高影片的审美价值。在德温特去伦敦后,“我”参观西房(丽贝卡生前的卧室)的一场戏里,把那种紧张、恐怖的气氛和两个人物的不同心态表现得真可谓淋漓尽致。在“我”还没进西房之前,就先进行了铺垫:当“我”从晨厅的窗户看到西房有人影在晃动,就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反衬出西房的疑点和神秘感;女仆人告诉她自从丽贝卡去世后,西房就没有人住过,但当“我”走到西房楼梯口时,就听见混乱的脚步声和丹佛斯与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而且从丹佛斯的话声里听出她很慌乱,这进一步使“我”感到奇怪;当“我”为了偷听他们的谈话,制止小狗别叫时,那男人和丹佛斯先后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把“我”吓了一大跳。通过这些铺垫,女主人公的心弦无疑已经开始绷紧了。当“我”一个人悄悄推开西房门时,室内漆黑一团,这时,紧张的音乐骤起,顿时增加了那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我”刚刚过去拉开窗帘,观察着室内华丽的陈设:光亮如新的器具,梳妆台上的发刷、香水、脂粉;干净整洁的床铺、床罩上醒目的绣着大写的R;地上铺着精致的地毯;鞋子也整齐地放成一排;房间里摆满了盛开的鲜花,仿佛房间的主人没有去世,这些用具上还留有她的体温似的。正在这时,丹佛斯太太幽灵般地站在了“我”的身后,把“我”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接着,丹佛斯就一边向“我”夸耀丽贝卡的各种衣物用具,一边自我陶醉地如梦如幻般地回忆她生前的生活琐事……仿佛丽贝卡的灵魂就在眼前,一种急剧上升的恐怖感笼罩着“我”,使“我”不寒而栗!这里正是通过画面将丽贝卡生前用过的物品细腻展示,加上充满紧张、恐慌感的音乐和丹佛斯那魔幻般诉说的声音揉合在一起,营造出特别阴森恐怖的悬念氛围,使“我”心理上不仅没有破译对西房的神秘感,反而雪上加霜了。
还有,海边小屋里那个好象神经呆痴的贝恩,看似可要可不要的人物,实际上在增强剧情悬念上他有两个不可忽视的作用:一是他是丽贝卡淫乱生活的见证人。正因为他发现了丽贝卡在小屋里所做的一切,丽贝卡才威胁他,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二是他也是丽贝卡死的当天晚上的见证人,其所以在法庭上他没有说出真相,是怕被送进精神病院。类似这样的例子在片中还有很多,如德温特夫妇在书房放录影那场戏以及随处可见的R字母、小黑狗等等都有其丰富的内涵。
另外,两位主要演员在片中出色的表演,也是该片获得成功的原因之一。劳伦斯·奥立佛将德温特的沉郁凄苦但含而不露的神情和沉着稳健的绅士风度表演得十分到位;琼·芳登将德温特夫人的谦逊质朴、拘谨软弱和不谙世故的形象塑造得很成功,因而他们分别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女主角的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