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三界革命”一并挟带出来的“曲界革命”,其变革的力度和实际隋况,“革命”的面目更加模糊。一篇“失名”的文章或许可代表当时知识界近乎“无名”状态的“共识”:“故欲善国政,莫如先善风俗;欲善风俗,莫如先善曲本。曲本者,匹夫匹妇耳目所感触易人之地也,而心之所由生,即国之兴衰之根源也……夫感之旧则旧,感之新则新,感之雄心则雄心,感之暮气则暮气,感之爱国则爱国,感之亡国则亡国,演戏之移易人志,直如镜之照物,靛之染衣,无所遁脱……中国不欲振兴则已,欲振兴可不于演戏加之意乎?”这几乎就是梁启超《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的另一抄本,一面在“新民救国”的金光大道上把戏曲的社会地位提升到至高,另一面认同现有艺术形式,甚至以之为承载新思想的便利条件。纵观梁启超创办的《新民丛报》和《新小说》刊载的数量不多的戏曲,如《侠情记传奇》、《警黄钟传奇》、《爱国魂传奇》;广东戏本《新串班本黄多萧养回头全套》、《新串班本易水饯荆卿》;京调西皮《团匪魁》等,都是类似“旧瓶装新酒”的样式,与梁启超当时倾心提倡的“政治小说”本质上并无二致,不过借戏曲之酒杯浇革命者心中之政治块垒。
作为后一时代新一轮启蒙运动的旗手陈独秀,正置身于梁启超时代的启蒙理路中。他在戏剧改良方面最为系统的主张《论戏曲》署名“三爱”发表于《新小说》第14号(1905年3月),此前,其通俗白话版已刊于陈独秀自己创办的《安徽俗话报》1904年第1 1期。此时的陈独秀,全部兴奋点集中于“运广长舌,将众人脑筋中爱国机关拨动”。就文学而言,此时陈独秀还没有被唤醒“革命”的自觉。《安徽俗话报》在“章程”中第八门为小说:“无非是说些人情世故,佳人才子英雄好汉,大家请看,包管比水浒、红楼、西厢、封神、七侠五义、再生缘、天雨花还要有趣哩。”第九门诗词:“找些有趣的诗歌词曲大家看得高兴起来,拿起琵琶弦子唱唱倒比十杯酒、麻城歌、鲜花调、梳妆台好听多了。”出现于《安徽俗话报》中的文学形式共有三类:白话章回体小说,俗曲俚调,戏曲(以皮黄戏为主)。这些文艺样式的鲜明特征,是以固有的老百姓熟悉的样式填充启蒙的宣教性内容,“旧调谱新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