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1959年岁末起,分歧的意见便开始出现了。法兰西文学报》曾连篇累续地报道“新浪潮”,影评界年高望重的权威乔治·萨杜尔在这家报纸上怀着激动不安的心情介绍过让一吕克·戈达尔的第一部故事片(《精疲力尽》,这是六十年代的《雾码头》)。可是到1960年春天,《法兰西文学报》请菲利普·埃斯诺尔写了一篇法国电影 专论《可能成为艺术的企业》,文章惊动一时。他写道:“目前,这代人的唯一杰作就是通过报刊、广播、电视、海报巧妙组织的宣传仗,其目的是向迷信神童的公众灌输空想,似乎返老还童的奇迹正呈现在你的眼前……如果对影片<危险的联系>(《危险的联系》拍于 1959年,导演是拍过风靡影坛的《上帝创造女人》的瓦迪姆。法国电影史学家乔治·萨杜尔也认为影片《危险的联系》歪曲了德拉克罗的原著,把原著中的自由思想和对腐败的上流社会的描俗化。小说译名为《风月笺》。影片男女主角由 钱拉·菲立浦和让娜·莫罗扮演。——译者)老朽不堪的内容用心思索,你便还会发觉,在这个由老年人统治的国家中,大家多么喜欢拍冒牌青年的马尼。我们情愿抛开所有这些电影界的菲力克斯·卡雅尔,他们简直比亨利·格依博士还老朽!(菲力克斯·卡雅尔(1919—1970)是 1957年新任的财政部长;亨利·格衣(1884-1970)于1948年至1949年期间任财政部长,后担任过两届总理。——译者)…… 不过,如果这些恶劣野心家的所做所为尚属有益无害,我们仍可大大地原谅他们。遗憾!一切表明,他们秘而不宣的希望就是撬开商业电影的大门,挤走被他们大肆低毁的人。他们拍的是低成本影片,但是,他们梦想有朝一日搞出宏篇巨制;他们蔑视明星,直到有一天能付得起明星的酬金。”(见1960年 3月17日、法兰西文学报。——原注)
对新浪潮电影导演的指责包括两个方面。首先,人们指责他们拒绝采取政治立场(弗朗索瓦·特吕弗在共产主义大学生创办的《光明》月刊上著文宣称:“作为一个人,应当投票选举,艺术家则不这样做。他不能这样做……在法国有共产党艺术家,应该要求他们拍工人电影……我拒绝把爱与资产阶级或警察对立起来。警察也会有爱情……”)。报刊杂志从让吕克·戈达尔那儿搞到的连篇累牍的言论就是集笑话与内疚之大成。假若《电影手册》派的影片不是象现在这样表现空虚与无能的话,那至多也只能表现一些意外巧事或次要现象。
但是必须记住,这是最糟糕的阿尔及利亚战争时期:酷刑拷打、夏罗诺事件(1962年2月8日巴黎群众示威游行反对秘密军组织,在地下铁道夏罗诺车站发生惨案。——译者)、秘密军组织、被《当代》杂志称为“目无尊长”的极左分子的骚动使一代学生受到震动,克洛德·夏布罗尔的《表兄弟》却没有如实地表现当时这些学生的形象。况且,克洛德·夏布罗尔后来也承认,他的一部分创作灵感是回忆起巴黎法学生联合会(巴黎法学生联合会是五十年代初期的右派学生组织。一一作者)时出现的。夏布罗尔在让一玛丽·勒邦(勒邦在1949年至1951年任该组织主席。她在1974年竞选过总统。——译者)和雅克·多米纳蒂担任该组织正、副主席的时候常参加活动。他写道:“在大学生的一次家庭晚会上,布里阿利(布里阿利扮演《表兄弟》中的男主角,这一段文字是影片中的一个场面。——译者)戴着德国党卫队军官的大檐帽,挺着腰板,象个普鲁士枪骑兵,他举着蜡烛台,扯着嗓子朗诵德文诗,这时,瓦格纳的音乐不绝于耳……我联想到勒邦具有的那种新纳粹色彩,诚然,这种色彩并不浓厚” (见克洛德·夏布罗尔著《但是,我在拍电影》一书·——原注)。克洛德·夏布罗尔当然算不上极右人物,但是,他的前几部影片(至少要包括进影片《老妇人》)还充斥着旧情节剧中的无聊的天主教教义(过失、补过、赎罪……),这些影片与当时大多数人的日常所虑大唱反调,因此,散布了右的情绪,这是不容争议的。影片《老妇人》表现出极端鄙视女人的情绪,这对某些观众来说无疑是一记耳光,因为,西蒙娜·德博瓦尔(西蒙娜·德博瓦尔(1908-):法国女作家,萨特的夫人,主张妇女解放的活动家,主要著作有《第二性别》。-----译者) 的理论已经开始在他们中间流传……如果说,在这里,我们只考虑到学生界或“有教养的人士。的反应,那只是因为“新浪潮”电影主要是在大学城中放映。它是专门为自命不凡的“精华”拍摄的。“新浪潮”是名流和学界的电影。到1961年,公开宣称不问政治已经不吃香了。 #p#分页标题#e#
人们还讥讽那些自诩为“新浪潮”的影片在技术上或美学上贫乏简陋。这是第二种指责。在影片《精疲力尽》的年代,形式上不拘章法尚能博人一粲。这是作为对充斥五十年代银幕的平庸的匠气十足的电影的反动(如亨利·德吉安或吉勒)。让一吕克·戈达尔的跳接、逼真的录音令人耳目一新,犹如爽身的淋浴。笨拙却惹人喜欢。但是后来这种松散的手法被领路人与追随者到处套用,厌烦便很快替代了新鲜感。串通一气的作法(用导演圈里的朋友扮演配角、编辑部的人拍的每部影片都有硬加上去的一期《电影手册》的镜头)也失败了。人们发现,这些影片是靠搬用经典作品的一系列段落拍成的,在电影资料馆就可以看到这些经典作品。
罗贝尔·贝南戎(罗贝尔·贝南戎是法国影评家。——译者)挖苦说:“把探索加以神化的做法是为了大肆吹捧初露端倪而尚未成型的东西”,他不留情面地指出,一部分“新浪潮”导演在创作过程中还处于学习消化的阶段。他说:“…在摘抄式的影片中,希区柯克的一场戏接入布努艾尔的另一场戏,序幕之后便是维果的一个很长的段落,而这个段落又是按罗西里尼的精神拍摄的,并且还用上了切夫斯基(切夫斯基(1923—1981):美国剧作家,他把电视的写实风格引人电影,作品有《马蒂》等。——译者)的技巧使影片显得年青。这种兼收并蓄可谓食欲过盛的表现,它反映出人们对营养学确实津津乐道。怪不得他们对贝克的影片中吃肝糜的一场戏备加赞赏。他们也大段大段 地拍过早餐、快餐或宴会。不过,当创造活动被摄食活动代替的时候,食人生番所熟悉的现象便会出现:食者以为他吃下去的东西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