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的中国电视剧创作,受西方现代、后现代文化思潮的影响,对解构经典、娱乐搞笑、碎片组合等手法趋之若鹜,有的电视剧打着“娱乐”的旗号进行市场运作,却由于人文精神的缺失和对人的终极关怀的缺席而堕入了平面化庸俗化的泥潭。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这种现象犹为显著,一些搞笑娱乐、戏说历史的电视剧成了“文化垃圾”的代名词。现代性的碎片能否反映现代人的生活状况?剪切、粘贴能否展现现代人的精神面貌?消解深度模式是否符合当下中国观众的审美需求?……一系列问题的提出引起艺术家和理论家的广泛争鸣与思考,作为对这种思考的呼应,电视剧创作领域出现了现实主义的回归,电视连续剧《五月槐花香》在这种“回归潮”中脱颖而出。
对于现实主义的创作,恩格斯曾有过精辟的论述,他说:“据我看来,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电视连续剧《五月槐花香》(以下称《五》剧)故事的开始发生在清末民初,这是一个中国社会政治经济转折的重大时期,一个中国文化转型的重要阶段。此时的中国,大清朝已经灭亡,民国虽然建立,但政治上的疲软、外交上的无力使国家在外强凌辱中风雨飘摇,资本主义经济已经在中国本土萌芽,中国的工业化转型已经初见端倪,外国资本的注入影响着本国的经济发展,“西潮东渐”带来外来文化的渗透。这是一个政治经济文化发展都很不稳定的时期,封建主义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并未随着大清国的灭亡而土崩瓦解,新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仍未完全构建,旧的秩序虽已打破但仍发挥作用,新的秩序尚有待建立,“中国未来向何处去”成为人们普遍关注的问题。《五》剧把故事放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中,使剧作具有不言自明的历史厚重感和中国传统文化底蕴,在《五》剧中,我们看到各式各样充满历史感和时代感的人物:有满清遗贵(如范五爷),有民国新贵(如蓝掌柜),有平民英雄(如佟奉全),有为爱寻梦一生的女人(如茹秋兰),也有融入革命洪流的女人(如莫荷),……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创造自己理想的生活,每个人的命运又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变化而沉浮。琉璃厂是《五》剧叙述的具体环境,剧作通过影像细致描写这里的街头景象、庭院房屋、家具摆设以及私人生活空间,讲述着古董行业的生意经,刻画着那个时代的精神,在这个典型环境中反映出整个社会发展的基本面貌,显示人物的精神风貌,通过环境的逼肖来凸显人物的真实个性。
《五》剧的人物性格塑造具有十分鲜明的特点。“铁三角”饰演的范世荣、佟奉全、蓝一贵是三个性格迥异的人物,他们具有各自完全不同的出生环境、家庭背景、现实条件和人生理想,三人的命运形成了三条时而平行、时而交叉、时而混杂的轨迹线。范世荣是满清贵族,清朝灭亡后他随着贵族阶层的没落而跌入了平民百姓的生活,他具有所有没落贵族的习气,既不满意现状又无法回避现实,整天沉溺于对过去的奢华生活和高雅情趣的虚无想象之中,他穷得要莫荷嫁人赚彩礼钱,却又信誓旦旦地许诺等某一天自己“发迹”了要给莫荷“八个丫头六个老妈子伺候着”。《五》剧第二集范世荣与汽车司机的一段戏,生动地展现了范世荣落魄贵族的性格和心态:汽车熄火了,正无所事事的范世荣上前指导,轻易地解决了问题,范神往地表达着自己过去的辉煌:“这路美国车,别克、库力思、道济、雪佛兰、旁太克、司都拿克,都玩过”,“你这类欧斯玛壁开过三辆”,当司机拿一个铜板谢他时被他愤然拒绝,等司机走后,他半蹲不蹲地去捡钱,当这一个铜板被莫荷捡起时,他又以“不是你捡,我可不要”来维护他可怜的尊严,细节的描写如此生动地传达了这个没落贵族的真实形象。佟奉全是《五》剧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性格贯穿于他的整个行动之中,琉璃厂学徒出生的佟奉全,只能靠一手过硬的技术在琉璃厂这条街立足,他的“慧眼”和“绝活”伴随着他从掌柜到伙计,从伙计到掌柜的几起几落。剧中佟奉全的行动贯穿全剧,全剧的开头就叙述了他与沈松山之间的较量,接着展现了一个忙忙碌碌的佟奉全:给茹二奶奶打工还债、造假画、下山西寻宝、得鼎、造鼎、卖鼎、……佟奉全为了自己的理想生活而左突右奔,行动积极主动,在他的积极行动中展开故事情节,透视人物性格。然而,他的行动又是一种被动的行动,在人生关键的时刻,他总是做出在他看来“不得不这样”的决定,原因往往在于他的忠厚、朴实、善良和责任心,以至于莫荷痛心疾首、满目同情地说“佟哥,你好象一生都在等”,在一生的等待和寻觅中蕴含着佟奉全优秀的个性品格。别林斯基说“每一个典型对于读者都是似曾相识的不相识者”。《五》剧中的蓝一贵就是这样一个“似曾相识的不相识者”,这是一个地道的商人,精明是商人的本色,同时,被人称作“蓝半张”的蓝一贵又是一个颇有文物鉴赏力的文化商人,在蓝一贵身上兼有文化人和商人的特点,是我们身边熟悉的陌生人。在剧中,范世荣、佟奉全、蓝一贵好象就是为“铁三角”量身定做的角色形象,性格的塑造和到位的表演精彩地展示了那个特定时代特殊生活群体独特的精神风貌。 #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