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甚胸怀抱负,所以看电影也多汲汲于小情小爱,大致在好莱坞片、欧洲文艺片和港台言情片里打转。看一阵下来,某日忽有所悟:一般提心吊胆担心导演要给这俩人安排什么bt结局的,多是欧洲出产;而观看时恶意猜测导演会用何种手段来考验折腾这对“天成佳偶”来满足越来越麻木不知餍足的观众的,大抵为好莱坞制造。不仅莞尔一笑,想来也是一种条件反射。
37′2,英文译名是betty blue,中文则译作“巴黎野玫瑰”,这两个译名都相当不错,道出了影片的某个侧面或特质,某种程度上也应和了本人心目对这三个地区电影性格的个人感觉。37′2,爱情的温度,永远比正常体温高了那么一点,低烧一般的爱情,颇符合这个国家许多电影孜孜不倦地和各种可能性较真儿的个性,试图用影像去丈量秩序之外人心以内的那段危险边缘。而“betty blue”和“巴黎野玫瑰”,则共同着眼于影片的情感色彩和画面基调。热烈的橙黄绯红,恰似贝蒂瘟疫般的爱情、歇斯底里的癔症和偏执激烈的个性。而冷静忧伤的蓝则贯穿始终,主宰了影片的整个基调,和影片不时显露的倒叙时态一样,合奏成一曲萨克斯风的时光之伤。
爱情的发生都是非常态的,这或许是那些法国喋喋不休要讲述的。迄今为止,看过那些法语片里的爱情总是充满了莫名的悲观倾向,或轻或重的颠覆和残缺。《罗丹情人》里那个卡蜜儿在遭遇了毁灭性的爱情之后不得不在精神病院里度过生命里的最后三十年,疯狂偏执,为爱挣扎;《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爱情则在让·雷诺酷酷的眼神和马蒂尔达脆弱倔强的姿态之间发生,禁忌的恋情在枪战和死亡面前反而生长地郁郁葱葱。有朋友戏称,在法国片里遭遇爱情,简直像不小心拉响了一个不定时炸弹,要提防随时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而我们,只能在残缺里体味完美,在癫狂里体会纯粹,在戏外共享那脱轨人生的窒息和惊喜。看多了好莱坞言情里那种相识—深入—冲突—解决冲突—皆大欢喜的固定流程,各种电影元素的巧妙组接,不温不火的模范白领爱情,37′2以其爱情至上主义,唯浪漫化倾向,以及无处不在的梦幻气质,成功的营造了一个法兰西式的浪漫主义爱情。
37′2因其大胆唯美的裸露镜头而被目为情色电影的经典,这是导演让?雅克?贝奈斯克执导的影片中大众接受度最高的一部,为其赢得了广泛的世界声誉。说实在的,在众多晦涩的艺术片中,这算是很好懂的一部了。谈起《巴黎野玫瑰》,许多人可能会津津乐道于开头将近三分钟的床戏,但除了这三分钟的震撼之外,很快你的注意力便会被后面的情节所吸引。这是一种法国式的声色,性并没有处于一种被窥探被聚焦被扩大的位置,大量的裸露镜头显得干净自然,精巧华丽的摄影风格将人体的美渲染得淋漓尽致。欧洲许多摄影师都非常善于表现人体美感,这可能与欧洲秉承了古希腊的人体美崇拜的传统有关,而浪漫热情的法国人更是将其发扬光大。为了角色需要,他们不在意裸露身体,当然也不会刻意以之作为卖点。
贝阿特里斯达尔和让雨果的表演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贝阿特里斯,尽管这是她的第一部作品,影片中的她却光彩照人可圈可点一点没有新人的木涩之感。贝阿特里斯遇到了贝蒂,正如马龙白兰度“搭”上《欲望号街车》,赫本碰上《罗马假日》,费雯丽撞上《乱世佳人》,对于观众都是一份惊喜的馈赠。犹记贝阿特里斯跑来投靠桑格,站在海滨木屋门口,偏斜着头的样子,茂盛的黑发在风里轻轻飘。浓重肉欲的眼睑。厚重红唇,大板牙。女童样多肉的双颊,圆熟放肆的肉体。抓不住tone的鼻音。早已透露了分裂和失衡的苗头,而桑格恰恰也捕捉到了这点:“她就像一朵具有敏感天性和华丽的心的花,很少见过其它女孩,穿得像她一样随便。”因而贝蒂死于极端主义的爱情,死于近乎变态的偏执,几乎就是一场早已预谋的崩溃,不可避免。爱情发生的突然,在桑格收容了无家可归的贝蒂时,结束的也异常凶猛,桑格谋杀了她,死时依旧白眼望天。有人盛赞贝蒂的完美主义,其实用极端主义形容更为恰当一些。贝蒂的性格有着浓重的自然主义色彩,某种程度上非常凶残、疯癫和极端,没有过去,得不到解释,像“花花公子杂志上撕下的一页”,所有的疯癫都融在血液里。她总是想要就要,不管有无可能,在欲望和现实之间走的跌跌撞撞,像极了婴儿期的我们,因为要不到糖果而哭到呛噎,理直气壮。她让我们感到惊恐,像婴儿期的我们突然闯进了成人世界,但同时,也快意,尤其是她一把火烧了木屋然后拉着桑格逃离的时候,萨克斯风难得的悠扬诙谐,如同白日飞升。而桑格,无可讳言是一个深情的男人,因为他,这部电影才打动了我。只可惜,从一开始那个略显清瘦的身材就让我觉得“不搭”,懦弱隐忍,生活中的亮色先是写作,后是贝蒂。为了守护这个闯进他生命中的“天使”(恶魔?)不惜铤而走险,扮女装抢劫,杀人,这种“老实人的抗争”我以为非常动人。遇到贝蒂之后,桑格的生活便围着她打转,可惜贝蒂的疑惑是:“为什么没有一个完美的男人?”“我若不能尊重你我还怎么爱你?”并不新鲜的悖论,我国的言情老祖宗曹雪芹先生就对这种恋爱问题曾作过深入探讨。桑格是个好男人,他的隐忍可以包容贝蒂,但却承担不起贝蒂的热情,他们之间能量失衡,正常与非正常的碰撞,悲剧也就成了必然。
说起影片的叙事技巧,很多影评家常常诟病其结构松散。贝蒂和桑格连着换了三个窝,碰上一些人,然后失去联系,原是符合生活的常生态的。不过导演的笔墨有些过于倾注在那些“路人”身上,使得故事显得不那么紧凑,尤其是桑格和艾迪在酒吧里和一位商人的对话,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对于这部主线分明,落力写情的影片来说,这些先后出现的配角都非常的有个性,一路行走的风景,和在路上的各式各样的人,犹如一幅意大利的浮世绘,满足了耳目之娱,也欺瞒了故事里行进的危险。情节的推进也非常清晰,从海滨到城市再到小镇,贝蒂生活里的三个矛盾接续而来,从最开始“为什么没有一个完美的男人”,到“你应该像个作家一样,而不是在这里当个铅管工”,到最后,只想要个小孩当个普通妈妈,贝蒂一步步妥协,又一次次破灭。在空间运用上,贝蒂从一望无际的海滨走来,囿于城市里嘈杂不堪的小餐馆,又搬进一家死人住过的屋子,怀孕的希望破灭后,困于幽蓝的浴室里,最终死在医院里白色的床单上。一次次逃离未果,总也找不到方向。如果说从海滨逃离那场戏还带着诗意的话,那以后的一次次抗争就显得要绝望的多,在餐馆发狂,打破墙壁,一次次深夜出逃。这或许是一种本能,对逼仄的空间逼仄的生活本能的一种厌恶和下意识的反抗。在她的最后一次逃离中,我们可以清晰看到,已经失去表情的贝蒂脸上是多么天真的快乐,和桑格手拉着手无声向前,仿佛忘了后面还有一大堆追赶的人。一次次奔跑,从疯癫到绝望,热度逐渐消减,心也渐渐悲凉。
色彩是让?雅克?贝奈斯克电影中令人着迷的元素,颜色和音乐一样,会让人感到快乐,或忧郁。据他自己说,八一年的《歌剧红伶》是属于蓝色的,八三年的《明月照沟渠》是绿和红,八六年《巴黎野玫瑰》是蓝和黄,八九年的《罗西莲与狮子》是地上的泥黄色,今年的《死亡转账》是绿加上很多的黄。这部37度2,画面色彩浓郁,风格强烈,镜头语言相对也非常平缓。风光和人体都拍摄的非常之漂亮。色彩是手段,也是一种隐喻,甚至是主体。贝蒂死的时候,死亡的蓝色笼罩了一切,仿佛从窗子外泄下大片不祥的月光。从画面的色彩、构图、布景都充满了浓郁的新巴洛克电影的味道。这种兴起于法国20世纪80年代的电影风格,背弃了1968年以后的政治现实主义和粗糙的写实主义,从新好莱坞——尤其是科波拉的《心上人》和《斗鱼》、法斯宾德晚期作品、商业电视、音乐电视和时尚摄影中汲取灵感,追求一种快节奏、技巧性很强的电影风格。这些电影用流行时尚、高科技器材、借鉴于广告摄影和商业电视的常用手法来装饰相当传统的情节。导演们用明快的轮廓和大面积的色块装填镜头,用镜子和闪亮的金属营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反射性画面。有一些影评家把这一趋势命名为“后现代”风格,这一风格意味着影片借用大众文化的设计风格来营造一种表象的美学。37′2里对比强烈的灯光,蓝、红、白三种色块的运用,后现代风格的配色和构图,给人以绝佳的视觉享受。
当然,说起37度2,不得不提的是它的配乐,一向被电影原声发烧友们视为经典。《巴黎野玫瑰》色彩浓郁,情调却异样冷清。萨克斯的旋律,也是清淡忧伤,如同秋日清晨的一抹流云。担任配乐的是盖布瑞?雅德(Gabriel Yared),他的音乐作品充分结合影片里的人物个性和地理特征,极具欧陆人文特质和情调,以浪漫抒情见长,是一位达至“宁静以致远”境界的浪漫主义音乐大师。他担任配乐的作品还有《情人》、《英国病人》、《天使之城》、《天才里普利》。《纽约的秋天》、《冷山》,都成为配乐中的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