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三部曲在知名度上比较,《大路》和《卡比利亚之夜》是两座高耸的乳峰,《骗子》则是潜伏在乳沟深处默默无闻的胎记。费里尼会喜欢这样的比喻,因为他人 生最高追求就是将头埋在巨乳之间至死方休。在《大路》一路飘红地取得六十多项国际奖项之后,在意大利国内费里尼却遭到新现实主义电影人强烈抨击,他们称他 为玩无间道的卧底叛徒,所以这次费里尼用新现实主义真实美学视像来表现《骗子》并澄清自己。漂亮的黑白影像里人物生动分明,而主题上也重回新现实主义的传 统情怀:向下层扎根,倾力感受那彻骨的寒心与悲凉。虽然这种违心的表白最终结果是加速了费里尼与新现实主义的决裂。
影帝级的骗子
奥古斯特、罗贝多及毕加索是三个骗子,他们乔装成传教士来到偏远的乡下,利用农民的愚昧贪婪骗取他们的钱财。他们最成功也是最不道德的地方,他们能把本 不富裕的农户骗个倾家荡产,最后农户还向他们由衷地道谢。可回到城市他们和流浪汉一样是社会的边缘人,他们被富足的走私贩毒者鄙视,还要时刻警惕曾经受骗 者的追踪。影帝级骗子奥古斯特算是这三人的头目,人近老年江湖阅历丰润,眼神慈祥睿智声音低沉温柔,与其说他是一个骗子不如说他是将人生如戏理解得十分通 透的演员,无论是主教的黑袍还是官员的风衣,穿在他身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得妥帖。
女人拯救男人
从骗子们乔装改扮成教士行骗就可知道,费里尼电影中对男人的拯救力量不会来自宗教。放荡的女人拯救男人堕落的肉身,圣洁的女人拯救男人脆弱的灵魂才是费 里尼从始至终的表达。纯白无暇的伊利斯引领丈夫毕加索离开行骗团伙,重回正常的生活轨道。而奥古斯特则在罗马偶遇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崔西娅,当年抛妻弃女 的负疚感成为他无法逃避的负担。他约女儿一起看电影,却被曾经的受骗者认出。当着女儿的面,奥古斯特被警察带走。这个场景很容易让人想起《偷自行车的人》 里儿子看到父亲偷车被众人扭打的经典场景。记得女儿需要一大笔保证金来完成学业,出狱后的奥古斯特再次踏上行骗的路程。
奥古斯特的三重骗局
奥古斯特看到这户农家有个双脚残疾的女儿百感交集。更让他哇凉的是,得手准备离开时农户女儿哭着喊着拉着胖手恳求奥古斯特为自己祈福,奥古斯特只得单独 为她诵背经文。最后分赃奥古斯特告诉同伙刚才自己无法承受那种油炸般的煎熬,已经把钱还给农户女儿了。其他骗子不信,与他发生打斗。奥古斯特被打倒在地背 脊受伤无法动弹,骗子们在奥古斯特的鞋里找到骗来的全部钞票。奥古斯特则被他们遗弃在山崖边孤独地死去。奥古斯特欺骗了农户全家,欺骗了同伙,还欺骗了观 众。想起他刚才面对农家女儿轻轻皱眉心力交瘁靠在墙上的样子,不得不让人赞叹这个骗子真是好演技。可没有人会谴责奥古斯特,因为明白他的原由和苦衷。一场 预先被原谅的行骗,一个预先被允许的谎言,这是一个比现实还要现实的现实,费里尼最终明白自己真正渴望且擅长表达的是人的心理现实,是人与生俱来的孤寂 感。生命尽头奥古斯特绝望地呼号求救却无人理会的那份孤独,是否似曾相识地让人落泪呢。
费里尼和新现实主义
巴赞说,《卡比利亚之夜》表明了现实主义的终结。那这只《骗子》则是费里尼对新现实主义最后一瞥,天地一线间,海雀自由飞。从此以后的费里尼走向另一个 世界,一个梦境与回忆齐飞,诗意共超验一色的影像世界。费里尼从不承认自己是新现实主义者,他甚至指出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制作方式和美学追求是因为当时电影 制作费用极其有限逼迫出来的。可他毕竟是新现实主义代表作《罗马,不设防的城市》的编剧之一,是被新现实主义电影滋养成长起来的电影人。费里尼后期的电影 风格被吉尔?马尔提内称为诗性现实主义,可见无论费里尼之后如何飘渺风骚,现实主义早已融进了他的血液,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费里尼就是这样,他就是一 个口是心非的说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