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的编导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以怪诞、诙谐、滑稽的笔调,从一个侏儒的独特视角出发,形象地展示了192 4-1945年间德国社会的众生相,深刻揭露了二战时期法西斯专制的黑暗、腐朽与虚伪,嘲讽了小市民阶层各色人物精神空虚、道德沦丧和逆来顺受的种种弊病。
影片在叙事上基本采用了小说的方式,从奥斯卡的视点出发,以奥斯卡的回叙独白来结构全剧。对奥斯卡这个人物的设置,从原小说作者到电影编导可以说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格拉斯曾经说过:《铁皮鼓》表现的是德国社会一个“发育不全的阶段,这一点已在奥斯卡这个人物身上人格化了。”这就是说,奥斯卡这个一跤跌得就不再长大,具有特异功能的侏儒是一个大隐喻体,他影射着那个发育不全的、病态的德国社会的特殊历史阶段。
那么,编导何以会将奥斯卡设计成一个隐喻体,一个工具,一个符号,一个站在成人世界之外的窥视者的呢?导演的意图很明显:首先,导演借助这个侏儒形象,将其推到幕前,自己隐身幕后,这就为自己提供了一个十分自由的活动舞台。施隆多夫在谈到奥斯卡长不大这个现象时曾说过:“这表明主人公的思想特点――拒绝自己再往高长,拒绝承担责任,拒绝成人社会,拒绝承担这个社会中的任何角色和作用。”导演正是利用这样一个无须承担任何责任的,站在成人社会之外的窥视者的合法身份,去自由地、大胆地揭露、讽刺、嘲笑成人社会的一切隐私、一切阴暗的、丑恶的、腐朽的东西,从而达到批判社会现实的目的。
其次,编导更为隐晦的目的还在于,那就是借助侏儒人的仰视角,将成人社会现实中的一切以折光、变异的形态显示出来,这就比直面的揭露要好得多。所以影片中导演从奥斯卡的仰视角出发,把一些真实的生活事件(一切隐私,一切阴暗的,丑恶的东西)采用荒诞、诙谐、滑稽的手法加上外包装,让人们在搞笑娱乐、接受强烈的视觉享受的同时,逐渐理解影片的深层意蕴。如片中欢迎纳粹头目的那场戏,奥斯卡背着铁皮鼓悄悄钻到主席台下,正当排成整齐方队的仪仗队,踏着纳粹进行曲节奏通过主席台接受纳粹头目的检阅时,奥斯卡用四分之三的鼓点搅乱了纳粹军乐队的节奏,使纳粹进行曲变成了华尔兹圆舞曲,整齐的仪仗队变成了舞伴,跳起了欢快的华尔兹,让纳粹头目晕头转向,不知所云。这场面是多么地令人感到滑稽可笑!但它却蕴含着深刻而辛辣的讽刺内涵!
其三,编导更为巧妙的设计还在于,那就是奥斯卡身上有两件必不可少的附属物――铁皮鼓和特异功能,二者缺一不可。铁皮鼓主要是用来记录和见证奥斯卡所看到的一切东西,特异功能主要是奥斯卡用来抗拒来自成人世界对他的威胁或他对不满事物的抗议。两样同时使用那威力就更大了。影片中,在家中当奥斯卡的爸爸要夺走他的铁皮鼓时,在学校上课时老师要他放下铁皮鼓时,他都是敲着鼓点发出尖叫,让挂钟的玻璃、老师的眼镜、医院里的玻璃器皿全部化为碎片。正是他运用这两件武器抗拒来自成人世界对他的威胁,从此再也没人敢动他的铁皮鼓了。当他每次看见母亲和表叔布朗斯基偷情时,他都用鼓点或叫喊来表示他心中的不满,甚至抗议。正因为他会敲鼓,会特异功能表演,才使他能参加前线侏儒剧团的演出,并得以和剧团的女演员相爱,在那里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总之,奥斯卡从三岁到二十一岁的十八年中,铁皮鼓跟着他形影不离,帮助他记录,见证了他所看到成人世界的一切隐私、一切阴暗、丑陋的东西,这正是铁皮鼓的象征意义所在。
奥斯卡虽然具有可以窥视、揭露成人社会一切阴暗、丑陋事物的无限自由,且可以不负任何责任;但他却又是孤立的、被抛弃的、没有温暖、没有爱情的弱小者。所以他的内心常常是孤独痛苦的,有时又是尴尬、矛盾的,这就是奥斯卡形象的两重性。
当奥斯卡在目睹了成人社会中一切丑行、经历了人生中的孤独痛苦之后,在父亲的葬礼上,他终于明白:他要抛弃过去的一切,他要长大!所以将伴随他十八年的铁皮鼓扔进了墓穴,他自己也跳了下去――这就象征着他要把侏儒的奥斯卡和他所看到的那个特定的社会历史阶段一切丑陋腐朽的东西通通埋葬!结果,他没有受什么大伤,而且他正在长大——二战马上就要结束了,光明在前,他要去迎接那新世界的到来。这就是编导为我们讲述的一个政治寓言――编织的一部政治寓言片,其手段之高明,技艺之精湛,风格之独特都是罕见的。#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