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纪录片而言,“口述历史”就是通过当事人的讲述,创造一种历史的氛围,使观众感到事件就像发生在目前。从传播学的角度看,“口述历史”最能体现大众传播中人际传播的特性,在文献纪录片中,也有专家采访,但这种采访仅仅是一种权威的历史佐证,而在“口述历史”中,讲述人完全进入历史的情境之中,他们以一个事件参与者与见证者的身份,面对观众,因此“口述历史”纪录片和文献纪录片的采访意义完全不同。因此如果说文献纪录片采访从一个权威人士的角度,为事件的发生提供历史根据,“口述历史”纪录片则从见证人的角度,描述事件的细节,论证与描述表现方式的不同带来的是叙述人理性和感性情感态度的差异,由此产生纪录片更加生动的影像世界,为了说明这一问题,我们不妨列举纪录片《点击黄河》中的一个段落:
黄河边一位老人讲述当年的风沙
现实中风沙的镜头
一位亲历风沙的办事员描述风沙到来时的感觉
风沙呼啸着吹开窗口,卷走家具
老人讲风沙给他家带来的影响
电影资料:黄河岸边的风沙治理
──《点击黄河》之一节
从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一种特殊的影视语言—话语蒙太奇:为避免话语沉闷,本来由一个人说的可以让多个人说,通过不同人的讲述给人一个对事件的完整感觉;画面蒙太奇—把一个事件的完整镜头拆分开,话语蒙太奇与画面蒙太奇的交叉,加快了故事的节奏,为《点击黄河》带来一种类似故事片的效果。
在中央电视台的《见证》栏目中的大部分纪录片都以讲述内容的故事性和现场感作为自觉追求,这里可以列举出一系列作品,它们是《重庆大轰炸》《上海青红帮》《一百年的笑声》《荡涤尘埃》等。这些作品一个共同之处是历史事件的发展线索均由当事人引出,在人的经历中交代事件的来龙去脉,在事件发展的关键点,由当事人讲述自己亲身经历的细节,把多位当事人的讲述通过剪辑联结起来,就构成了对一个事件的完整的讲述。正因为当事人对自己亲身经历的事件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当时过境迁,他的讲述才格外感人,很难想象,如果《重庆大轰炸》少了那位逃难者、那位市民、那位当年防空的士兵、那位十八节大隧道灾难的幸存者的讲述,节目会怎样,口述历史纪录片的作品框件正是由一个个事件当事人搭起的。
“口述历史”纪录片以口述的方式建立起纪录片观察历史的民间视点,从而避免了文献纪录片高高在上的弊端,为历史纪录片这一本属于主流文化的节目类型赢得更宽广的大众文化的生存空间。
美国著名美学家苏珊朗格说,“如果要想使得某种创造出来的符号(一个艺术品)激发人们的美感,它就必须以情感的形式展现出来,必须使自己成为一种与生命的基本形式相类似的逻辑形式”(朱立元《现代西方美学史》)。一部纪录片通过口述人的采访与外在叙事的结合,提供了一个生动的故事情节,这仅仅是纪录片完成的第一步,纪录片更深刻的意义还在于使作品与观众的情感产生共鸣。作品的艺术表现只有进入情感的层次,它才具有永恒的意义。“口述历史”纪录片《百年小平》提供的正是这样一个影像世界。
在北京车辆厂有一辆闲置的列车,它是当年邓小平的专列,这是《百年小平》的开篇,“专列”的信息提供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视点:它告诉人们,下面要讲的是一位伟人鲜为人知的故事,专列为邓小平身边工作人员的出场提供了舞台,由此出现了作品的第一个情节段落:照片的故事。在这一段落中,先由邓的秘书鲁平讲述邓与列车的关系,继之邓身边的工作人员上场,讲述各自与邓的一段交往。正是这些讲述让我们看到一位国家领导人的另一个侧面:他是一个精力旺盛的老人,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通过画面和采访的相加构筑起“口述历史”类纪录片的话语体系。由于这一话语体系是一种民间话语,因此在对伟人题材的开掘中,更强调真情告白的力量,在这里我们看到一种区别于传统文献纪录片的表达方式:文献纪录片中的《邓小平》最重要的细节是一条小道,因为在这条小路上,邓小平思索了三年,中国后来的许多政策就是从这条路上思考出来的,而在口述历史纪录片《百年小平》中,最重要的细节则是一段40分钟的段家庭录像带中出现的一个吃瓜子的细节。晚年的邓小平,退出政坛,回到儿孙满堂的家庭,一个普通的细节显示出伟人与家人最普通的情感,有了这一细节,才有和邓朴方一段充满真情的采访。#p#分页标题#e#
《百年小平》中的人物讲述随处可见情感的火花,平和的语气、低沉的话语有时看起来并不合语法,但其中蕴藏着深沉的力量,在这里,故事的讲述人就像一个久违了的朋友,面对面和你讲述亲身经历的一段往事。《百年小平》中的105位讲述人承担着不同的职能,在著名记者法拉奇的讲述中,话语完成历史框架的搭建,邓小平身边工作人员的讲述提供一位伟人日理万机的身影,而小平的家人的讲述则把话语引向伟人的情感世界。
从呈现历史的情境到穿透心灵世界,“口述历史”纪录片完成了一次艺术上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