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主要作品有: 《赵氏孤儿》(2010) 《梅兰芳》 (2008) 《无极》(2005) 《荆轲刺秦王》(1998) 《风月》(1996) 《霸王别姬》(1993) 《边走边唱》1991 《孩子王》1987 《大阅兵》1986 《强行起飞》1984年 《黄土地》1984年
记者:对中国电影,你有一个祝辞就是:电影的力量不在顺从而在挑战,不在取悦而在怀疑;电影不是富人盛宴上笑脸相迎的侍者,而是风雪夜归时一盏小小的灯光。你说不要让观众在睁大眼睛观看的同时却关闭着心灵,不要在奉献盛宴的时候忘记还有贫弱的人群。但是我们看到的电影现实是:它在庸俗化娱乐的道路上狂奔,它使观众睁大眼睛的时候关闭心灵,它只是人们生活的一个侍者。你对中国电影的现实表现满意吗?
陈凯歌:不是很满意,所以要继续做。
记者:你曾经说过什么年代拍什么样电影,你认为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陈凯歌:现在是娱乐的年代。
记者:在2002年,你在拍《和你在一起》时被戴上了一顶“商业”的帽子,有评论说:此时的陈凯歌已经不是几年前了,对市场的关心胜于对获奖的热情。因为你说过,目前中国电影最重要的不是获奖,是做市场。你怎么看中国的电影市场?你刚才也说过,你不忌讳谈市场。
陈凯歌:对,我不忌讳谈市场,我觉得这是一特别浅显的道理,大家都应该明白,为什么不应该做商业,为什么不应该做市场呢?这我就不明白了,应该做的。
记者:你曾说过,在拍摄现场,灯光一亮的时候觉得自己有种上帝的感觉。
陈凯歌:那只是一种借喻而已,并不是说你真是上帝,你当然是在做一些在和平时期很难做到的事儿。你比如拍《无极》的时候,需要跟上千群众演员合作,有军人,那种情况之下好像你是一个将军,虽然你知道你做的事情跟将军是两回事,而且我本人也没有任何愿望去做将军。做过军人,但是我并没有接受那个什么信条,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其实这是很好玩的事儿,在拍摄过程中间,它等于你在做的是一个虚拟世界的事儿,这个事儿你可以说是不真实的,你也可以说它是真实的,这个跟大家平常所过的日常生活很不一样。
记者:你称自己为“非职业导演”,为什么?
陈凯歌:非职业导演那是很久以前讲的话了,也许我现在已经逐渐地变成职业导演,这也说不一定。今天我觉得咱们的采访好多都是我在解释我过去说过的一些话,我一般是不太解释的。职业导演,人家给你一个活儿,你无论如何都得把它做了,这就叫做职业性的导演。非职业导演的意思就是说你还可以有一点选择,你还可以有一点理想,有一些想法可以在你的电影中表达的,在这个时候你就可能不完全符合所谓职业精神。就是说流水线上,这个汽车到了你跟前了,你的活儿就是把这螺丝拧紧。但是做电影导演,你如果是把自己看成一个拧螺丝钉的人的话,这意思不大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认为我不是一个职业导演。
记者:如果电影资料馆想永久保存你的一部电影,你推荐哪一部?
陈凯歌:我觉得我能够被保留在电影资料馆的影片不止一部,应该不止一部。你其实是换了一个委婉的方法问我说你自己认为你哪部电影最好,一定要说的话,同样也不应该由我来决定,因为我个人的好恶算得了什么。你知道过去有的人说无知者无畏,这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有道理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的意思就是说你还不知道在你这个行业中间所包含的游戏规则。
当你不知道规则的时候,可能你玩起来是最好玩的,很多人会把自己的第一部电影作为自己最喜爱的电影的首选,这是有一定道理的。你是一个新来者,你不知道规则是什么,你只是在非常纵情于游戏本身,而不是特别在意它的规则,这种情况其实是非常难得的,这个时候也就是说你的作品有可能是非常纯粹的,没有任何的添加物,没有任何来自你的客户的要求。
电影这东西都是被永久保存的,它不仅仅是物质的以一个拷贝的形式保存在一个所谓资料馆这样的地方,其实更多是保存在大家的脑子里,保存在大家的心里,所以我自己觉得你一定要我回答,我就说那当然是《黄土地》。因为《黄土地》这部电影对我自己的意义非同小可,我们是以最简陋的方式,最少的资金,最低的成本,最差的设备,最辛苦的里程拍出了一个最为激动人心,投入最大热情,得到最大满足,得到最高奖赏的一部电影,这个奖赏是我们自己给的。那部电影投资是35万人民币。你退回去20年,35万元人民币跟现在的性价比不一样,但是确实是一个35万元人民币拍的东西。所以当商业的规则被引入整个社会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你也可以说大家很高兴地得到了一个所谓共识,这就是以钱作为一切事情的共识,但是你也可以很悲哀地说,钱的共识使我们失去了很多的乐趣。
记者:有人说你很喜欢在你的电影里强调一种尖锐性,我想知道尖锐性在哪里呢?比如《霸王别姬》。
陈凯歌:我当然觉得《霸王别姬》是非常尖锐的,是一个人跟整个社会对着干,还不尖锐?!一切围绕着一个人的世界,一切都在变,只有这个人自己不变,这个人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够做到一直不变,难道还不尖锐?!程蝶衣就是我的偶像,他让你看到一个人的生命力,一个人的意志有多么强大,在面临整个呼啦啦似大厦倾,整个周围的世界都坍塌的时候,这个人说不,我不变。
记者:感觉你对奥斯卡有点又爱又恨的感觉,你以前好像说过,“对奥斯卡我们大家太在乎它了,其实无所谓的,我们大家把它太神化了”,但是您后来又说,“我当然也想得了,但是也不能靠我自己的力量,有政府提名之类很多外界的客观因素存在”。
陈凯歌:这两句话,我确实都说过,但我觉得一点都不矛盾。首先的确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做这件事情,同时也不是我们孜孜以求的一个目标,说老实话这个投票权在别人手里,你有什么控制力呀,是吧?所以我自己觉得人家给你是人情,不给你是本分,没有什么的。只有人家要来争取你的金鸡奖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才有资格说我给你金鸡奖,你也应该给我一个奥斯卡,你现在跟人处在一个不对等的位置上,不对等你怎么跟人家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