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说不了假的,《你是天使》靠质朴的情感打动人心
问:《你是天使》是一部小制作的公益电影,是什么让您这位拍大制作电影的导演参与到其中的创作?
杨光远:《你是天使》比起《大决战·辽沈战役》、《血战台儿庄》,似乎是一部小片子,但我认为它传播人道主义主题的内涵是不小的:女大学生马杰只身一人来到艾滋病村,为一群艾滋病遗孤当老师,她不仅自己消除了心理障碍,还带动其他孩子一起关爱艾滋病遗孤,这里面具有很深的思想、艺术内涵。这部电影很有特点,既是儿童题材、农村题材,又是艾滋病题材,给创作者很大的挖掘空间。这部片子最具特点的地方是,特别重视表现原本就生活在山村里的孩子。虽然马杰是主要人物,但是马杰周围那些孩子,都是从山村里选的,都是生活的原型。他们特别朴实,眼神特别打动人,只要看到这些孩子的目光,看到他们的形象,就会让人特别同情。对女主角我们也做了比较高的要求,让她往生活上靠,要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从感情上来挖掘自己内心的情绪。我觉得一个演员不能单纯追求表演,得把自己的真情跟孩子们融合在一起。还有对细节的处理也是很严格的,一个碗、一个盘子、一个锅灶,都要按照山区里孩子的生活原型去选。因为电影是说不了假的,得用形象打动人,得用感情打动人。这几年有一些大投资的片子,看着很好看,但观众看完之后不知道它到底想说明什么,主题很模糊。《你是天使》这个片子看完之后,你会对那些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亲人的艾滋病遗孤产生深深的同情,唤醒人们的人道主义精神。
问:这部电影的主创是一帮年轻人?
杨光远:我跟出品人王建锋已经有过几次合作。我觉得这帮年轻人有能力,也肯吃苦,抓题材比较准。导演郑潇挺有想法,还有第一次做电影制片人的何佳,在电影拍摄资金遇到困难的时候,通过各种努力,解决了资金问题。他们对电影的投入和激情,常常感染着我。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也是因为当初别人帮助了我,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作为。我原来是拍军事题材的纪录片、军教片的,拍《地道战》时我是摄影。我从摄影转为电影导演,是因为遇到两次机会。第一个机会是老导演李俊给我的。他看中了我的摄影风格,坚持让我在他导演的故事片《归心似箭》中担任摄影,一下子得了文汇电影奖最佳摄影奖。第二个机会是老导演严寄洲给我的,他发现我不仅是摄影的材料,还是导演的材料,举荐我在他导演的故事片《再生之地》中担任第二导演兼摄影师,结果获得了第四届金鸡奖最佳摄影奖。这两位老导演对我的帮助,我是永世难忘的。
历史不是待嫁的新娘,不可以任人随意打扮
问:您拍的军事题材影片,大多比较惨烈?
杨光远:当年拍《大决战》难度很大,这样的巨制在我们国家是第一次。从1987年开始筹备到1991年拍完,前后五年,其中有两个年头我一直和部队生活在一起。我永远忘不了在拍《大决战·辽沈战役》时候做群众演员的39军和40军的官兵,影片里上万人的场面有二十几个,一般小场面都是三四千人、两三千人,部队和我们配合得非常好。1986年,拍《血战台儿庄》的经历也是让我永生难忘的。历来我们拍摄战争的场面,都不表现“惨”,只能表现“烈”。我在电影里拍摄了一组“血肉长城”的画面:用七八百个战士演尸体,从墙根垒到城门楼。“血肉长城”确实把整个影片升华了,视觉上惊心动魄。但这场戏拍得很苦,是济南部队派工兵营协助的。有的战士需要头朝下一动不动地倒悬在城墙檐上。戏要拍一整天,可是人倒挂一会儿就眩晕想吐,士兵们始终都在以难以想象的毅力支持我们拍摄,拍摄的同志被深深地感动着,大家一直是忍住泪拍下来的。事后部队首长在电话里向我笑着“抗议”:“杨导演,您把我们部队的战士都累坏了,有的战士鼻子都悬出了血!”正是我们的战士成就了这样的军事大片。问:影片《血战台儿庄》曾涉及了国共两党众多的历史人物,当年无疑会有个如何表现历史真实的问题?
杨光远:当年我决定拍《血战台儿庄》,有朋友劝我要慎重,别因此惹上是非。因为在这部片子之前,银幕上还从来没有反映过抗日战争中国民党军队抗战的影片。但我还是决定拍,而且要实事求是。我是山东人,我从小就知道台儿庄会战是震惊中外的著名大战。影片拍完后,我去参加片子审查,专门带了一本毛主席语录。我怕万一有人指责这部片子的主题,就把毛主席语录翻开,给他看毛泽东对台儿庄战役的评价。后来我到加拿大,遇到看过《血战台儿庄》的前国民党将领,他说的话让我特别感动。他说,你们中国共产党真了不起,胸怀宽大,还写了国民党的台儿庄大战。这说明这部片子虽然是我拍的,但它是属于中华民族的。我一直认为,历史不是待嫁的新娘,它是不可以任人随意去打扮的。所以我最珍视“真实”这把尺子。历史分寸、艺术分寸、政治分寸是这把尺子的三个标准,把握好了,总体上讲一部片子就成功了。#p#分页标题#e#
干电影这行,让我有了更多的人生体验
问:作为一名1952年就进了八一厂的老兵,您曾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
杨光远:在我的一生中,有过很多次的“有惊而无险”。1966年,“文革”最激烈的时候,我突然得到通知,让我参加一个任务,关于这个任务呢,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儿,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讲,保密。我们几个人从北京出发,坐了几天的火车到了新疆。我和另外一个同志坐汽车去试验基地,突然遇到一场特别大的怪风,一个火车头都被刮倒了,我们坐的汽车也被刮翻了,挡风玻璃也被刮起来的大石头砸碎了。走不了了,我们就躺在沙漠的大坑里等待。大概经过一两天,又渴又饿,最后风停了,我们才走出来。到了试验基地,我们这才知道是要拍摄核武器试验。核爆炸那一天的零时,我、司机和一个检测员接受了任务。我们穿好防护服,藏在工事里面,核爆炸之后,我们马上乘嘎斯69吉普车直奔爆炸中心,把实验的坦克、火车、楼房、动物等各种效应物拍下来。当拍到第二卷胶片的时候,突然听检测员大喊:“不行了!赶快撤!已经吃伽马射线了!”于是我们赶紧拼命地往回跑,跳上嘎斯69开回了试验基地。我很幸运,完成了这个任务,拍下了宝贵的镜头,我们摄影队集体立了一等功,我个人立了三等功。1954年我24岁,到大陈岛下的田凹岛参加一个纪录片的拍摄。我和另一个同志各带一部摄影机,跟着我们渡海部队的第一梯队登陆,敌人突然打炮,我们就趴下来,一枚炮弹落在我和另一个同志跟前,我们不敢动。战后打扫战场一看,幸亏那是个臭弹。有一年我接受了一个任务,是给我军的米格15飞机拍一个编队。事先进行了训练,也练了跳伞。拍摄那天,我坐在飞机的工作舱。飞机飞到一定高度时,飞行员突然说:“有事故,油路不通,准备跳伞。”我立即做好了跳伞准备。过了一会,飞行员又说“故障排除,停止跳伞”。那次如果真跳了伞,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状态,因为我毕竟不是专业的飞行员。我们过去拍纪录片、军教片、保密片,经历危险是常有的,但干电影这行,让我有了更多的人生体验,再苦再累我都觉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