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部电影让我从头流泪到剧终,那就是张艺谋的《我的父亲母亲》,然而《赛德克巴莱》并不是一部让我边看边流泪的电影,看的时候有失落也有振奋,看完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过两天回想起来就会有些感触,再听其里面的插曲,情绪就自然而然把持了我的泪腺。这是一部部落的史诗,无路可走,无路可退,终究是悲剧。
仔细看看故事原型雾社事件,对于原住民赛德克人来说,活下去就要像日本人卑躬屈膝,倒不如战死的好,死后获得重归祖灵的机会。
文明本身不是问题,就像我们说没有高等民族,只有还健在的民族一样。台湾原住民在清代被分为生熟两类,像赛德克一族就是不服从清政府管辖的生番,在大清朝的理念中不属于王化之地,也就是说不属于清朝皇帝的子民。在19世纪后半叶的牡丹社事件就可以略见一斑。牡丹社生番杀光了前来台湾岛搁浅躲避暴风雨的琉球人,日本人向北京抗议,慈禧太后认为生番属于化外之地,不是大清子民。于是日本出兵讨伐生番,进而占领了台湾,后来是清政府出钱把台湾赎了回来。
生番是汉人对原住民的称呼,充满贬义。就比如川西地区过去都有理番(理县)、理化(理塘)、巴安(巴塘)等带有歧视性质的称呼,人民共和国建立后,渐渐废除了这些称呼,还给当地人最基本的尊严。而作为赛德克族,他们比川西的土司农奴更早见识现代化的武器和压榨,最早可以追溯到明代末年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对台湾的占领(后来荷兰人赶走了西班牙人,独占台湾),当时不仅要原住民从事奴隶式的劳动,还被贩卖到东南亚,一年从台湾掠夺的鹿皮就是几万张。这些都是成了资本主义社会最基本的原始积累,却充满了血腥和黑暗。
日本则不是西班牙和荷兰那样完全将原住民当牲口,也不是清政府那样放任不管,他要的是整个民族的同化,都成为日本人,以便日本帝国向西南延伸。作为将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差不多一起搞的日本来说,台湾这座宝岛还真是一处为开发的处女地。于是有了进山的先遣队,有了阿里山的小火车,有了原住民的血与泪。莫那鲁道的抗争不仅仅是出草不出草的问题,而是一个民族的呐喊,即便要死也要给敌人致命一击。
猎头习俗在当地被称为出草,其实就是部落仇杀,类似西南民族地区的打冤家。这个习俗我估计过去很多东方的民族都有,1958年作为中国大陆最后一支砍人头的民族——佤族在党和政府的帮助下废除了这个习俗。而在印度控制的藏南地区,那里有几百个类似赛德克的原始部落,直到1990年代才废除猎头习俗。另外在今天东南亚婆罗洲、苏门答腊等地的土着民族还有这样的习俗,不过已经渐渐少见。说到这样的习俗,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不但有猎头,还有吃人的习俗。说来奇怪,在美洲的印第安人,如印加、玛雅帝国就有砍人头祭祀的习俗,而且是存在了几千年,在四五百年前被欧洲的天主教徒殖民者改变。有一种说法,印第安人来源于亚洲的蒙古或者更深入的地方,赛德克是南岛民族,与东南亚有近亲,但是黄种人最早的出现是在今天的云南和北京一带,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印第安人来源于亚洲东部的黄种人区域是可信的。
电影还有让我觉得有些类似的是口弦,口弦这个东西很多民族都有,如藏族、羌族、蒙古族、彝族等,说不定大家之间有什么牵连。不过原住民的服饰和云南的独龙族几乎差不多,纹面的习俗也一样。在印度控制的藏南地区也有这样的男女纹面习俗。这不得不让人感慨万千变化个中道理。
莫那鲁道作为英雄式的人物,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双肩背枪的场景。妇女自杀那段让人很伤心,没有办法的办法,这就是为了活着的人能够继续战斗。而妇女的最高荣耀就是给自己的男人做一套勇士的战袍。尚武的民风曾经也是中国大陆、蒙古和日本的传统,如春秋战国的群雄争霸、日本战国时代的各类斗争、吐蕃的荣誉甲门等等,但是随着儒释道的影响,渐渐好勇斗狠的思想已经淡出了,但是日本直到近代化受西方影响之后才放弃了武士道精神,可以从《最后的武士》这部电影看到,一种用武士的死法结束生命的群体,面对近代化的武器,失败是当然的,但是他们获得了更多更多,这就是传统所赋予大家的使命。#p#分页标题#e#
成为日本人,要么成为日本人的奴隶,这就是摆在日本人面前的路,然而即便穿和服说日语,依旧还是原住民,还是被日本人所耻笑的下等人。所以摆在面前的还是只有一条路,当然退一步却还是有一条死路,那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骄傲而抗争。必然失败,却被莫那鲁道一族所选择,在他们面前,日本所带来的文明,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外衣,真正改善部落,让他们走向快乐的想法,日本人是永远不会有的。
莫那鲁道败了,败在了现代化武器手中,然而在日本人面前他和族人的灵魂是没有败的。因为他们走向了彩虹桥,在桥上,看着桥下的纷争,什么星条旗、太阳旗都是过眼云烟。曾经被杀死的敌手都是桥上的伙伴,共同到达对岸的猎场。那是一块肥美的猎场,一块让你尽情放纵的乐园。这是最原始的信仰,没有基督教和佛教那样系统的条文,却坚持在每一个赛德克巴莱的心中。莫那鲁道的坚持,带来了灭族之灾,世人评说各有千秋。但是对于战死的那些战士,他们抑或是幸福的,他们的未来不在低矮的坟墓,而在彼岸的猎场。
魏德圣的《海角七号》是带有小清新气质的怀旧感伤,而这部《赛德克巴莱》则是悲壮的集合。所以当响起歌曲《父子对唱》和《看见彩虹》的时候,我们的心中充满的莫名的震撼。一个部落可以只有几百人几十人,但是他们的世界却远比你看到的要广阔。当我们用眼睛横着看这个存在的世界的时候,也许我们会沮丧,太多的贫富差距和社会不公,但是感谢祖先的厚赠,他们教会了一代又一代人,什么是信仰。信仰就是让我们用眼睛竖着看这个存在和不存在的世界,那么赛德克族就没有输,他们赢了。
杂七杂八的文字很久没有写了,而这次的书写,完全是为了这将近5个小时的电影《赛德克巴莱(意思是真正的人)》。愿逝者如其所想抵达彼端,愿生者切莫悲伤,热爱身边的人,追寻我们各自的信仰吧!